当官有甚么好?官做小了没意思,做大了太危险——咱们大明朝的官,要么籍籍无名,要么不得好死!
“对了,你知不知道那个花魁,后来看上了哪个老头?”俞东来神秘地笑道。
梁叛摇摇头,南京城的“老头”那么多,有钱的也不少,他怎么知道是哪个?
“便是我方才提过的,昨天酉时二刻出三山门的丁吉原。”
“哦?”梁叛略感诧异,“丁吉原这么有钱?”
“丁吉原坐镇整个西城,何止是有钱?就拿富庄赌场来说罢,今日你瞧见的,不过是其中最外的一个场子,筹码小,输赢都不大,赌场的‘抽头’也不多。
“富庄每天的这个时辰,才算真正开张,我一般也是晚上去,在内院,四门推牌九,最低二百两银子一注,没座位的。”
梁叛知道他说的“没座位”是甚么意思,四门推牌九,不管小牌九大牌九,主要的玩家还是庄家和三门闲家,这些是“有座位”的,可以打骰子、发牌、开牌,真正玩儿牌的乐趣也就在这四家。
当然了,对“有座位”的赌客下注也要高于站客,如果“没座位”的站客们已是最低二百了,那么这四门赌客最少也要千两银子以上!
“你也知道,咱们大明朝是禁赌的。”俞东来接着说道,“赌场要想维持得住,必定要给本区管事的巡检司缴纳“抽头”,在两京(即北京、南京)本城则交给五城兵马指挥司。”
俞东来用筷子在一盘菜当中和四周各点了一下,代表中东西南北五个兵马司,然后又重重点了一下左边:“富庄在西城,这份抽头自然交给西城兵马指挥司,也就是丁吉原。西城各家铺户、赌档的份子加起来,丁吉原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了!”
“还有,丁家一族在应天府各地田产、资业数不胜数,进项无法想象的。”俞东来喝了口酒,补充道。
梁叛听了暗暗咋舌,他只知道地方衙门里很多官吏都有捞钱的渠道,可是没想到一个城门吏,一个西城管治安的兵马指挥司指挥,居然捞钱捞到这种地步!
要知道这仅仅是南京一城的冰山一角,何况南京应天府的吏治在全国来说已算不错的了。
可以想见,其他地方更烂到甚么程度!
这大明朝一眼盛世,多看两眼,却是满目疮痍……
梁叛不禁感到有一股浊气郁结在胸,让他说不出的压抑和担忧。
他忽然想到吕致远的诗集子中似乎有这么一句:放干锦绣秦淮水,尽是血泪污泥沙。
当时读到此句并不如何,此时却深有感触,想来不由得一阵心酸。
一腔愁绪在胸,梁叛只得借酒浇愁,与俞东来频频推杯换盏。
两人都是酒中豪客,量大如海,不想今日棋逢对手、将遇良才,俞东来喝得极为尽兴,一直到月上柳梢,三斤老酒见底,这才依依作别。
大雨已经停了,三山门外大街上湿漉漉的,却有一种晚风如绵的暖意。
正应了那句“一场春雨一场暖”,今昨两日,接连两场大雨,恐怕今年的暖春要早早来了。
富庄来的那辆马车果然还停在孙楚楼的门外,车夫是个有眼色的,见到俞东来立刻趋上前来扶住。
梁叛也在他胳膊下面虚扶着一把,一直将他送到车上。
正要转身离开,却被俞东来抓住胳膊。
“兄弟,你,你上车,我叫车送你……送送你,认认门!”
俞东来舌头有些打结,但是一双眼睛还亮着。
梁叛没作推辞,一猫腰便钻进了车里。
南城墙根下六角井,此处有许多的南京故事。
马车停在六角井巷子中,梁叛下了车,俞东来还拉着他的手,双眼已经发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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