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叛看出了冯二的紧张神色,心里知道他在想甚么。
当下呵呵一笑,将手中的账簿纸晃了一下,摇头道:“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,冯二哥和漕帮弟兄帮我的忙,我也送你们一个小礼物,就是这么简单。”
说完他又开了句玩笑:“冯二哥,今后千万不要跟我谈钱,我们张大知县治下之严你是晓得的,贿赂公差我们两个都是要吃板子的!”
冯二仿佛不敢置信,瞪着眼睛把梁叛上下看了一遍,有点拿不定主意,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场面上的托词。
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,江湖上为朋友为义气三刀六洞,舍弃万贯家财的事情冯二听得多了,也真的见过,那没甚么稀奇。
但是衙门的书吏差官们个个无利不起早,还不曾听过有这等风骨的。
他半信半疑,便试探着说:“梁五爷高义!但是漕帮没有知恩不报的规矩——这样罢,回头我叫兄弟送二万两银子到府上,这事你老哥只当不知好了……”
梁叛一脸戏谑地看着他,还没等他说完,便捏了一下手腕,一边作势要抓人,身子却不动,嘴里揶揄道:“看来冯二哥今日一定要吃这顿板子了!”
冯二一愣,这才真的信了,连忙摆手道:“玩笑,玩笑!”
他连忙取出一根火折子,当场将那张纸烧掉,这是不留手尾,防止给梁叛招麻烦必要举动。
一直等到纸张都烧成灰了,冯二向梁叛重重一抱拳,慨然道:“梁五爷,你老兄救我漕帮的义气太重,今日我冯二说一万个‘谢’字也是枉然,甚么钱不钱伤交情的话更不敢说了,今后你老兄有事,就是漕帮有事,有用得着冯某人的但凭吩咐!”
他这番表态,绝不是场面话,而是出自真心。
天知道他们在燕子矶的甲字四号仓里,那一万多石粮食是怎么回事。
盖因漕帮的生意,大头永远是在挂在漕运上。
虽说朝廷在漕运的船费上,按照路途远近、漕粮数量,已有定价,利润并不十分可观。
但是一趟漕运从北往南,漕帮有的是获利之法,船费只占其中极小的一部分。
比如夹带、托运、吃损耗、掉包等等。
夹带就是将南方的土产夹带在漕粮之中,运到北方转卖。
由南到北这一趟因为漕船满载,是带不了多少的,主要是空船回程这一趟。
漕帮往往会提前两三个月,在南京城中召集各路商贾,凑足一笔货款,多则百万,少则数十万,命人先到北方以低价订购土产,如皮毛、人参、鹿茸等等,等漕船一到北方,卸空了漕粮,立刻在北通州或者北京交割这些土产,拉满了船带回南方。
南京城中富商靠这批货物往往大发其财,漕帮从中抽成或取佣金,也有大笔进项。
这就是托运。
吃损耗就比较简单,漕粮从南到北上千里水程,粮食在上船、卸船和运输过程中必有损耗,漕帮从这当中下功夫,积少成多,也很可观。
最要命的就是第四种——掉包。
因为漕粮交卸时只称重量,不会全部开包检查,所以漕帮每年都会打这批漕粮的主意。
比如陈米换新米、米中掺沙、以次充好等等。
燕子矶甲字四号仓里面的那一万多石米,就是他们从去年的漕粮中一点一点掉包出来的。
由于这批粮食一直放在仓库里不曾出手,所以装米的口袋上还有各地漕米的字样,只要一查便是死罪!
梁叛抓住冯二的手腕,轻轻压了下来,笑道:“冯二哥言重了。”随后收敛笑容,极郑重地提醒一句,“记着,都察院二月十五索查各路漕帮账目,还有四天,请你们齐老大早做准备了。”
“南京都察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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